Chapter.51
直到后来舒晚筠都无法想象自己是怎样撑着全身各处钻心的疼痛亲自开车摸索着回到酒店门口。
只记得原本只要十分钟的车程好似对她就如同度秒如年，原本普通的路程就好像艰难的如同十万八千里长征。
只记得这一路上她都在强撑着最后几口气不停呼唤着吴世勋的名字，不停确定副驾驶的吴世勋正睁着眼，不停强调要他不许就这么睡去，手臂上的伤口仍然触目惊心，但她一定要吴世勋活下来，至少不能是因为救自己而死。
只是舒晚筠没有想到，当她搀扶着吴世勋一瘸一拐回到酒店房间之时，房间里除了裴珠泫，还有另外两位不速之客——金钟仁和朴灿烈。
轻微又间断的敲门声，一开始险些让裴珠泫给直接忽视了，却没想到后来打开门后是这般惨烈的场面——
只见舒晚筠原本一头及腰的长发凌乱不堪沾了泥土之后尽是发结，脸上被碎发所挡，露出来的部分面容实在是灰尘掩面灰头土脸，脸上的泪痕还没有消散，而原本穿的一身白色雪纺套装甚至已然看不出原本的面貌和颜色，被泥水浸湿了大部分，四处更是被刮丝得凌乱不堪。
至于腿上和手臂上也有多处似是被利器挂伤的红痕，双足赤裸，原本白皙的双足如今竟甚至还不如一个连日赤足沿街乞讨的小乞儿，整个人仿佛就如同下一秒就要随风飘散的白纸。
舒晚筠已经如此，身上还背着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子，男子低着头看不清容貌，而手臂上的血腥伤口却是引人注目，和舒晚筠一样，这个男子也弄得浑身是泥狼狈不堪。
“晚…晚筠？”
裴珠泫捂嘴惊呼出声，第一眼甚至都没有看出来面前这个狼狈不堪的女子是舒晚筠。
舒晚筠已然耗尽了全身力气，如今总算是将吴世勋终于平安带回了酒店，知道自己如今这番模样有多么狼狈不堪，但既然终于见到了裴珠泫，浑身防备也总算可以卸下来。
用力扯出一抹勉强的笑容：“我没事，珠泫，帮我扶他进去，再问客房服务叫一个医药箱来可好？”
裴珠泫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从舒晚筠手中接过她扶着的男人，她这才看清吴世勋的面貌，心下一惊却并未表现出来。
裴珠泫接走吴世勋以后舒晚筠才觉得浑身终于轻松下来，她好像已经感觉不到刚才钻心蚀骨的疼痛，只觉得自己仿佛飘飘欲仙，一个踉跄，靠着门框才勉强站住。
舒晚筠这才注意到，原来房间里不止有裴珠泫一个人，还有金钟仁和朴灿烈，她累的双眼好似已经无法聚焦，她好像看见了金钟仁的惊诧，也好像看见了朴灿烈从沙发上猛地站起来上上下下打量自己最后直直看向自己的眼神。
可是朴灿烈的眼神却远比金钟仁复杂，舒晚筠实在没有力气仔细揣摩朴灿烈眼中到底有什么情绪了，今晚经历的生死关头让她筋疲力尽，身上的伤痛让她有苦难言。
“瑜洲…瑜洲……”吴世勋模糊中喃喃道。
舒晚筠步伐虚浮，裴珠泫已然强忍着婆娑的泪水，她甚至不知该扶着舒晚筠的哪里，所见之处全部都有伤痕，那些灰尘又附着在伤口上根本看不出真实情况到底是如何：
“晚筠，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成这样，我…我带你去医院好不好？我们这就去医院。”
舒晚筠轻轻拍了拍裴珠泫的手以示宽慰，房间里的温暖让她觉得格外不切实际，她甚至无法分辨自己到底身处何处虚浮之中，漫天的晕眩仿佛要将她吞噬，她想睡去，却又被浑身的疼痛折磨的无法安然闭眼：“珠泫，可不可以…帮我拿双鞋？”
裴珠泫强忍着泪水，将舒晚筠扶到吴世勋所躺的沙发边，然后去给舒晚筠拿一双干净脱鞋，酒店的客房服务很快送来需要的医药箱。
吴世勋却也并不急着处理伤口，反而是先从口袋里拿出那条红宝石手链，手链被吴世勋装在内侧的口袋里没有沾染丝毫血迹和灰尘：“你的…手链。”
舒晚筠再次落泪，接过那熟悉的红宝石手链，还带着吴世勋的体温。
吴世勋终究是个专业的医生，接下来的一系列操作流畅而熟练，当他揭下沾满鲜血的“绷带”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裴珠泫甚至移开视线强迫自己不去直面那血淋淋的伤口。
而后便是局部麻醉、缝针、抹药等一系列操作，时不时还需要舒晚筠搭把手帮忙固定，最终终于在吴世勋淋漓的大汗中处理好了伤口，那是舒晚筠难以想象的疼痛，吴世勋甚至累的径直昏死过去，不过好在，他再三保证已然不会有生命危险。
“晚筠，现在我送你去医院好不好，或者你告诉我哪里疼？”
见吴世勋已然脱离危险，裴珠泫仍对舒晚筠的境况担心不已，她实在无法想象这样的舒晚筠到底是经历了什么，心疼的无以复加。
舒晚筠能感受到余下三人的惊诧和关心，更加能感觉到身后一直有一道炙热的视线自回来之后便一直跟随着自己。
如今的她已经无法顾及到自己这副模样有失体面，此时此刻她什么都不想做，旅途的疲惫、真相的冲击、生命的威胁……
她觉得自己今日已经超负荷运转，如今只想忘记一切地睡过去。
“我好累啊，只想洗个澡然后就休息了，珠泫，你就代我好好招待客人吧。”
婉拒了裴珠泫去医院的请求，舒晚筠已经累到不想再去任何地方做任何移动，许是因为彻底放松下来，全身各处的痛觉神经逐渐苏醒，各处都开始叫嚣着疼痛。
舒晚筠已经尽力忍耐到亲眼看着吴世勋脱离危险，颤颤巍巍地一步一摇走向自己的房间，她甚至不敢看一眼朴灿烈和金钟仁。
三人的视线紧紧跟随着一步一瘸的舒晚筠，看着她艰难地走向明明只有几步之遥的房门，金钟仁本能性地看向朴灿烈，多年好友的默契让他一眼就能看出朴灿烈通红双眼下隐忍的心痛和难过。
“啪嗒”
舒晚筠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锁上房门，无力地顺着墙壁坐在地上，这黑暗的一日总算要画上句号，她终于可以彻底地轻松闭上双眼，可她实在是让浑身的疼痛折磨地睡不着。
再次落下两行清泪，直到最后演变成耗尽心力般的嚎啕大哭，哭命运不公，哭造化弄人，哭无能反抗，哭逃避不成。
舒晚筠不知道的是，一门之隔的门外裴珠泫也捂着嘴小声抽噎起来，金钟仁流连花丛左拥右抱最怕有女孩子哭，一边是裴珠泫的抽噎，另一边是好兄弟朴灿烈的隐忍不发，惹得金钟仁如今实在是束手无策。
“我见她穿拖鞋的时候，脚底扎满了碎石难以入目，她头上还有凝固的血块，浑身上下到处都是血痕，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裴珠泫从未见过这样浑身是伤的惨状，声音都颤抖起来，一字一句都如重锤狠狠敲打在朴灿烈的心上。
“她没有声音了？她怎么没有声音了！”
裴珠泫听见房间里的哭声逐渐消逝，心立马如揪起来一般，心底竟是不好的念头，她径直狠狠敲打舒晚筠的房门，便敲便呼号着，“晚筠！晚筠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如果可以你回复我一声好不好？”
依旧是，毫无回复，一片寂静。
“让开。”这是今天晚上一直沉默的朴灿烈开口的第一句话。
紧接着便是破门而入的巨响。
♡
「京都人民医院」
尽是猩红血迹的小房间，逐渐清晰的是小房间中间的浴缸和从浴缸里渗出的丝丝血水…
又是那个熟悉的梦魇，一遍又一遍如鬼魂缠身不可摆脱，这一次唯一不同的却是舒晚筠并不急着追寻从梦魇里逃脱的道路。
她不再和那梦魇抗争，而是顺从它服从它，既然无从看清它，那么就算糊涂着好像也无伤大雅，这一次陷在梦魇中的舒晚筠认识到或许与它共处接受它不失为一件好事。
“我带了些清汤馄饨，二位勉强吃一些吧。”
距离医院门口最近的也就只有一家馄饨小摊，裴珠泫便就近打包了三份馄饨带回来，金钟仁和朴灿烈是晚饭时间到的。
裴珠泫接到舒晚筠就要回去的短信于是便想着等舒晚筠一起回来吃，却没想到回来以后是这般场景，舒晚筠还因为伤口发炎化脓而高烧晕厥。
三人又是送医院又是安顿吴世勋，一番忙碌下来已然到了深夜三人却还未用过晚饭，这应该也能算是朴灿烈吃过最清汤寡水的一顿晚餐。
舒晚筠还未苏醒，晚上需要有人守夜，撇开身上其他的外伤不谈，最严重的脚踝处和后脑上的伤口还需要及时换药。
因为此时此刻已经是深夜无处可寻专业护工，此行金钟仁是有目的地来寻裴珠泫，于是朴灿烈便寻理由赶走了金钟仁和裴珠泫给他们二人制造相处空间。
许是因为整日的疲惫又外加发了高烧的缘故，舒晚筠这一觉睡得格外沉，整夜时间又是换药又是用毛巾湿敷额头，这一夜也是向来千尊万贵长大由人照顾的朴小少爷第一次如此任劳任怨地亲自照顾他人。
待舒晚筠昏昏沉沉睁开双眼看见周遭满目纯白装修之时，她看见窗外的阳光透进来打在病床边的地板上，张了张嘴才发现沙哑的嗓子根本说不出什么话来。
仍然能感觉到额头上冰冰凉凉的毛巾和身体各处些许的疼痛不适，舒晚筠心知自己是到了医院。
可却没想到自己睁开眼第一个见到的竟是西装革履的朴灿烈，与自己的狼狈相比，朴灿烈衣着得体地就好像马上要去参加高级会议的企业掌舵人。
朴灿烈很快注意到病床上舒晚筠的苏醒，也看到她嗓子已干燥到说不出话来，起身倒了一杯温热的白开水，又帮她将病床摇起来一些方便她略微坐起来喝水。
舒晚筠眼见着他忙前忙后细心妥帖，见他西装革履不再如从前那般只是个还未长大的大男孩，也见他神情严肃疏离并无从前的温柔亲热，无端的失落感仿佛要将她淹没。
可舒晚筠却是最没有资格在朴灿烈面前喊冤的，是她亲手将朴灿烈变成了这样，也是她亲手葬送了朴灿烈热烈的爱，自作自受后果自负罢了。
“多谢。”
朴灿烈又一次不计前嫌地救了她，千言万语，最终面对朴灿烈舒晚筠只剩下这两字可言。
“不必，若是换做任何一个人我也不至于见死不救。”
朴灿烈沉着脸，并不打算让舒晚筠知晓昨夜一整夜他做了什么，只装作一副顺手救他人一命权当积善积德的模样，他甚至径直偏过视线去强迫自己不看舒晚筠那苍白如纸的面色，不看也就不会心痛。
朴灿烈冷淡的语气让舒晚筠心底不禁一颤，却又很快收拾好情绪，她垂眸恨不得将整个人都埋到手里那一只小杯子里：“朴先生的救命之情小女子铭记在心，若有机会愿意衔草以环报答。”
什么时候开始，朴灿烈与舒晚筠之间只剩下这份客套和疏离。
“吴世勋拒绝来医院坚持在酒店休息，但他的情况比你好一些，死不了，安心就是了。”朴灿烈猜测着舒晚筠的心思，又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舒晚筠裸露在外的脚踝，按响床头柜的呼唤铃，“医生很快就到了，有什么不舒服不了解的就自己和医生商量吧，裴珠泫出去买水果应该也很快就会回来了，我就先走了。”
原来整整一夜难以合眼的担忧，却在真正醒来之后只想逃离这个只有二人存在的逼仄病房。
朴灿烈大步离开甚至不给舒晚筠任何反应和说话的机会，只留给他挺拔又莫名显落寞的背影，全智贤的话犹在耳边。
朴灿烈就如同其背后的朴家一样不论是为人还是情感向来磊落而热烈，不论从哪里看都是最佳丈夫的典范，是她自己弄丢了曾经那个朴灿烈。
而病房外，原来金钟仁和裴珠泫都早已在门口等着，多年好友的默契让金钟仁只消看一眼他铁青的面色便能知晓七八分里面二人究竟谈论了什么。
三人一起在病房外看着一个医生带着三个护士鱼贯而入，一番检查过后为首的医生来到病房门口轻轻关上房门，看向立在一边的朴灿烈：
“病人身上的外伤包括脚踝的扭伤已经没有大碍，接下来只要按时用药好好养着便不会留下疤痕，情绪状态方面细心关照着想必也就无伤大雅，还请家属放心，只是后脑的伤口还需再观察几日，定时复查，若是之后也没有昏沉晕眩等症状便无甚大碍了。”
朴灿烈不着痕迹地轻轻舒了口气，另一边的裴珠泫听到医生终于清清楚楚地宣告她没有什么大问题之后，则是心情舒畅地径直闯入病房。
待医生离去，朴灿烈和金钟仁也并肩而行往停车场的方向离去。
“如今亲自听见医生说没事了，总算是彻底放心了吧。”
金钟仁拍了拍朴灿烈的肩膀以示安慰，朴灿烈却不肯承认自己的担心，金钟仁更是懂他的无言相告也不拆穿他，
“你小子就是嘴硬，昨天晚上照顾了一整夜眼睛下面的黑眼圈都快赶上熊猫了还想瞒着她做无名雷锋，今天还偏要亲自听医生确定她没事了才走，你俩谁都不肯先下个台阶以后你又打算怎么办？”
“我跟她没有以后。”朴灿烈立刻反驳。
“是是是。”金钟仁看透不说透地配合着朴灿烈的情绪，他知道朴灿烈心底那股气还没消，也慨叹舒晚筠怎么就这么大的胆子编了这么大一个谎言，偏偏还真就把不近女色的朴灿烈给迷得五迷三道的，“耽误了一夜回去休息休息，不过闵部长那边，今天放了人家鸽子你可得想想如何编个借口跟人家赔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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